名草有主_你敢松土

25. 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

距李熏然跟凌远要钥匙已经过了一个星期。凌远本以为李熏然第二天就会回家，没想到却因为案子，李熏然去了外省，凌远又没有钥匙，只好找了开锁公司和物业把家门给撬了，还好锁被完整保留下来了，不然凌远都不知道要怎么和李熏然解释。

韦天舒这两天一直在关注着凌远，总觉得最近的凌远越来越喜怒无常了，他把他这种状态归结为恋爱症候群，于是没事儿就拿出来挤兑凌远，惹急了凌远就骂他几句，再不行踹两脚，但大多数时候，凌远还是很高兴和韦天舒提起李熏然来的。

金院长敲门进来的时候，凌远正和韦天舒讨论着给长期熬夜的人煲什么汤更好。金院长看韦天舒一眼，抬抬头，示意他出去。韦天舒知道这是有急事，便也没多话，还顺带带上了门。

“金院长，坐。”

“生殖中心的事儿批下来了。”金院长一边坐下，一边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凌远，“生殖中心那边的负责人你确定要刘茂然？”

“怎么了？有什么问题？”凌远翻开报告，看看批复内容又把报告合上，看金院长的眼神却是没有疑问。

金院长知道这事儿凌远早就定好了，他现在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凌远的决定，只是，作为日常事务的负责人，在医院人事调配方面，他有义务给凌远以提醒，保证医院的人员、管理、运行得当：“刘茂然这人不是什么善茬，当初他在人民医院的时候惹的事儿就不小，但碍于他的专业学术基础，人民医院没把这事儿闹大才找了这么个台阶下，现在你把他调来，是不是再考察一下？”

凌远皱皱眉，看着金院长的表情也严肃起来：“我看重的是刘茂然的技术，而他在生殖医疗技术方面也确实没有问题，至于他之前犯的错误，并没有实证，现在也无法考证，而他的人品，我认为这并不是我将他定为生殖中心负责人的考虑范围。”凌远看到金院长皱起的眉头，也并不在意，“我说过，只要在不出医疗事故的范围内，适当的灵活不是不可以。”

本来金院长还想反驳什么，但凌远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，金院长便觉得没有争辩的必要了。他对凌远打了招呼便出了门。路上，他遇到了李睿，看李睿的方向也是去院长室，他只是和李睿点点头，便擦肩而过。他现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李睿这年轻的，还怀揣着一腔热血的一辈。

他之前是佩服凌远的，因为他不管在医疗技术还是管理能力上都是无可挑剔的，起码比他们这些老人来的有能力，但他现在开始怀疑，凌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，他本来以为凌远是白的，但一些事务的处理上，比如刘茂然的聘请、苏纯的破格考试等，让他觉得凌远是黑的，可在对冯缈母子的处理上，他又觉得凌远是白的。

后来的后来，金副院长就明白了，凌远一直是介于黑与白之间的灰色地带，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，任何原则都是可以放宽的。

李睿敲门进来，凌远在看本年度的财务报表。公立医院和私立医院不同，虽不用自负盈亏，但因为医疗改革的实行，很多公立医院都面对一个大问题：入不敷出。这就直接导致了一个问题：医院医疗水平提不上档，国家财政压力降不了纲。最终受益的，怕是除了那些肆意猖獗的票贩子，便再也没有谁了。

这也是近几年来为什么凌远要顶着压力办杏林分院、生殖中心和移植中心的原因，有这些医院的支撑，每年的财务报表不至于太难看，医院的医护人员生活质量也能得到一定的提高，而更多的患者可以在这些“挤出来”的医疗资源中获得更加现实的利益。

这是他作为院长，作为医生，想要看到的，也是当时他跟全院医护人员的承诺之一。所以，现在即便承受着外界给的各种压力，他仍不后悔。从他成为院长的那一刻，他便不再是那个可以单纯只为治病而治病的医生，除了治病救人之外，他有义务，也有责任给与他的同事、下属们以更好的生活方式。

“金副院长怎么了？”李睿敲门进来，眼却一个劲儿的往门口看。

“没事儿，我们有点儿意见不一致。”凌远放下文件，看着李睿，“找我有事儿？”

李睿一向知道凌远的工作作风，想这是院里一级领导的事儿，他也不便多问，也就点点头算是知道了，紧接着便跟凌远开门见山：“那个肠胃炎手术的病人，我并不认为我处理的有问题。”

“是。”凌远点头，肯定李睿的观点，“你当然没有错，只是患者家属对主治大夫如果不信任的话，是没办法配合工作的。而且，这个病人……”

“而且这个病人，不是普通的病人，他关系到医院下年度资金贷款问题，是不是？”李睿听金院长跟他说过这个事儿，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堵了凌远的嘴。

“小睿，你听我说。”凌远站起来，企图安慰李睿的情绪，“我并不是不信任你，也从来没有怀疑你对这台手术的处理有问题，只是，现在的问题是病人家属要求更换主治大夫，或转院，现在的情况是，病人并不适合转院，所以我们应该尊重患者家属。”

“尊重？”李睿竟然笑起来，看凌远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犀利，语气也带了几分讥讽，“你是尊重患者家属还是尊重钱呢？凌院长。如果他家属不是银行行长，你会撤我？如果患者家属不是关乎到贷款，你会撤我？换了别的病人，提出这样的无理要求，你会撤我？”

“小睿！”

“凌院长。你当初坚持的公平、正义呢？你说的医生职业道德呢？在钱面前是不是就什么都不是了？”李睿定定的看着凌远，似乎要将他看穿，好知道他还是不是那个当初在实习期带着自己的，跟自己讲医生职业道德高于一切的凌远。

“李睿！”凌远被他呛的气急，声音也带了不耐烦，“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！这不光是在医院，在哪里都有高低贵贱之分！我们都清楚！我们要做的只是尽可能的将医疗资源分给每一个病人！但你也要知道，虽然医院是向所有人敞开的，可维持医院运行发展的却仍旧是小部分人，在实际操作上，也必须将医疗资源适时的偏向这小部分人，只有这样，才能保证大部分人有医疗资源可用！”

“……”李睿被他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，凌远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，他没法反驳。

“行了，你回去吧。”凌远疲惫的挥挥手，“你现在在气头上，什么话都听不进去，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。”

李睿见凌远面色不好，也没说话，转身往外走。手刚扶住门把，就听身后传来凌远的声音：“病人我交给崔主任了，你不要管了。”

李睿脚下一顿，没说话走了出去。

凌远捂着胃跌坐在椅子里，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，他的手触到口袋里的手机，拿出来，李熏然的笑脸出现在屏幕上，他用拇指细细的摩挲着，一下一下。

真好，还有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