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草有主_你敢松土

9.谁不是被生活所迫，冷了心肠

李熏然回警队的第一天，同事们举行了简单的欢迎会，好长时间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了，李警官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，虽然他被勒令呆在办公室处理文件，但也没提出多大意见，他知道，这是李局长，他爸的授意。

李熏然翻看着那个冲自己开枪的嫌疑人的口供，一开始心里还是有些气的，翻着翻着心情就down下来。那个人今年才30多岁，正好的年纪，有妻子，却没法和妻子行夫妻之实，后来，发现妻子有了外遇，便一蹶不振，想是因为自己的无能，连累了妻子，也不好怪妻子对他的无情，再加之生活潦倒，慢慢染上了赌博的恶习，后来没钱了之后，只能萌生出抢劫之意，本来想干一次就算了，谁知道，竟慢慢上瘾，企图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通过这一种途径宣泄出来，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，直到伤了李熏然才把自己吓坏了，一股儿脑全说了。

李熏然不自觉拿起手机，发微信给凌远：“凌院长，你说，是不是每个嫌疑人背后都有一个悲惨的故事呢？”

凌远正在跟市局的领导开会讨论移植中心新设备的引进，手机放在口袋里，嗡嗡响，他没在意，清清嗓子继续道：“刚才各位所说的事情，我很理解，也在一定程度上表示认同。但我同时希望各位领导能够看到移植中心的发展前景。虽然国内来说，我们走的路是较为先进的，但是在美国、日本，这种移植方式早已经开始进行普及了。现在，移植中心缺的不是技术、不是人才，而是设备。我相信，只要引进了新的器材设备，异体移植的成功率会大大提高，同时也将打破亲体间移植存在的缺陷，延长患者寿命，提高患者术后生存质量。”

“凌院长，移植中心一直是省市一级领导关心的重点，对于人才、技术、设备的支持自然也会跟上，这点你可以放心。”李局长是凌远在第一医院的带教老师，虽然现在已经脱离临床，但是作为市卫生局领导，对于医院的种种现状还是比较了解的，凌远反映的问题他自然也十分关注，“只是，前一阵杏林分院出的事情较多，社会和业内很多人都在关注，认为医院将资本引入会降低本身医疗水平，造成医疗资源配置不公，你现在又申请那么多资金用于设备引进，我们也很难做。”

“李局长，我想您脱离临床多年，很多事情站在了社会角度看，所以才会造成这样的错觉。”凌远顿一下，装作没看到李局长的脸色，继续道，“在我看来，医疗资源既然有限，就应该有选择的进行配置，虽然这与我们当时接触到的观念不同，但您必须承认这是事实。杏林分院是由民间资本注入，虽然是挂在第一医院旗下，但实际上在盈亏上与国家并无关系，杏林分院在医生雇佣、资源配置、资金链上都是独立于第一医院的，甚至以目前看来，第一医院的很多支持都需要杏林分院。所以，至于刚刚您说的因为杏林分院的出现，影响了第一医院的医疗质量，是根本不存在的。”

凌远看着在坐几个领导的脸色都不好看，放缓了语调：“我凌远可以在这里向各位保证，杏林分院的存在不会给第一医院造成负担。这是前期我们筹建杏林分院时就已经想到的了。现在的事实证明，这个构想是正确的，起码现在是正确的。所以，我希望各位领导在仔细研究过我的方案后，能给出相关明确答复。也希望各位在考虑批复的时候是站在一个临床工作人员的基础上，而不是站在社会大众的角度。”

会议开完的时候，已经将近1点了。凌远安排了金副院长和领导们一块儿去吃饭，他那里李睿还等着和他一起探讨一例手术。

胃有点儿疼，凌远拿手顶着，才想起来，之前手机响过。摸出来，解锁，微信提示，点开，是李熏然。

“凌院长，你说，是不是每个嫌疑人背后都有一个悲惨的故事呢？”凌远皱着眉看看，觉得胃更疼了，他坐在走廊的连椅上，想要怎么回答他。

“我想，并不都是这样的吧。起码我中学时候看的那些杀人案件，很多人都没有作案动机，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。”凌远不知道李熏然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，只是想尽量能用简单、平常的话语告诉他，很多事情的发生其实并没有什么理由。

李熏然的微信很快回过来：“你还看那种故事啊，给我讲讲吧。”

凌远有点儿不可思议，这明明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啊，作为一个人民警察，李熏然不应该很忙么？而他作为一名人民医生，也很忙的啊，可是，现在他竟然坐在医院走廊，用手机打字，给李熏然讲他听过的什么杀人悬疑案！！

李睿在凌远办公室等到下午2点，一直没见到凌远的人，看看时间，他下午还要带着实习生查房，于是只能将病历放在凌远桌上。刚转出凌远办公室一个拐角，就看到了坐在走廊椅子上，晒着太阳，对着手机眯眼的凌远。

“凌院长？！”李睿走过去，想看看凌远冲着手机笑什么。凌远却快速的将手机收起来：“什么事？”

“凌院长不是约好了要探讨那个阑尾坏疽并发门静脉炎的患者病例么？凌院长忘了？”李睿有些奇怪的看着凌远，他的印象中，凌远很少会有忘记的情况，更何况他上午刚刚提醒过他。

“哦，行了，那我们走吧。”凌远把手机放进口袋，径直向办公室走去，李睿也没多问，跟着他去了办公室。

李熏然捧着手机，等着凌远给他讲故事的下文，却迟迟不见回复，以为他有什么紧急的事儿，便把手机往桌上一扔，出门去找队长了，他还是想见见那个伤了自己的嫌疑犯。

李熏然来到看守所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，初冬的时节，阳光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西斜，却是仍旧温温润润，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，这样的日子其实不适合来这样的地方的。

会见室的门打开的时候，郭汉林还没有来，李熏然就独自坐在会见室里，隔着桌子，看着那道铁门，不知道在想什么，直到门‘吱啦’一声被打开的时候，才回过神来。

眼前的男人个子也就170左右，背部微微佝偻着，或许是生活所压，也或许是精神折磨，神情有些萎靡，看起来不像32岁，倒像是40多岁的样子。尽管他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，但当他抬起头来看见李熏然的时候，眼神里还是有些许的波动。

门重新被关上，会见室只剩下李熏然、郭汉林和一个执勤看守人员。

长久的沉默后，郭汉林先开了口：“对不起。”

李熏然没回答，他知道，郭汉林跟他道歉，不仅是为了他伤了他，还为他做了那么多事。

“你想过么，这么做家里人是什么感受。”李熏然抬起头来，看着郭汉林，眼睛睁的大大的，却是没有丝毫指责的意味。

“……”郭汉林猛的抬起头来，肩膀跟着耸立起来，仿佛受了极大刺激，呼吸也变得沉重，慌乱的辩解着，“我不想的，我不想的，我不想的。我……我只是……只是想要抢点钱，我没有想过侮辱他们，伤害他们，过了这段时间，她们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。我……”

“可你让单身母亲面临着终身瘫痪的可能！”李熏然激动的站起来，“就因为你想抢劫，你的贪婪，你就可以不顾别人生死？！那个孩子才3岁！他还什么都不懂，就要面临失去母亲的痛苦！就因为你的一时失手，一个70多岁的老大爷脑出血，现在还在昏迷中！这些你从来没想过么！”年轻的看守人员没有制止激动的李熏然，之前已经有人给他打过招呼了，这是市里刑侦大队副队长，之前郭汉林伤过他，小看守就什么都懂了。

郭汉林眼里流露出痛苦，双手抱头，嘟嘟囔囔的说：“我不想的，我不想的。如果他们不反抗，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，就没事儿了啊。”可是，他心里比谁都清楚，怎么可能没事儿？

李熏然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，对于这些罪犯的忏悔，他已经听的耳朵都起茧了，全部都是“我不想”，好像他们做这些都是别人逼他们的，可是，谁逼他们了？生活对谁都是公平的，比他们生活的困难的人有的是，怎么偏偏是他们犯了罪！

“警察同志，对不起。”在李熏然转身往外走的时候，听到郭汉林在他身后轻声说。

出了看守所，太阳已经下去了。李熏然突然看着远处的薄暮就想哭了。他捂着伤口的地方，轻轻蹲下。

过了半晌，他掏出手机来，发微信给凌远：“凌院长，你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吧？”